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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四十二)三日五詔托孤意,一先二蕭花時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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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淵這人太無聊了。

司馬懿回軍的路上,覺得這場戰役實在不爽,豬隊友和豬敵人都是要不得的,會影響社會和諧精神文明建設。

司馬昭是緩了好幾天,才從“京觀”的洗禮中恢覆過來,很長一段時間他見他爹都繞著走。

司馬師習以為常,他問司馬懿:“父親,這就回去嗎?”

“恩,早點回去。”司馬懿有點心不在焉,她比較掛念曹叡的景況,這個孩子是“no zuo no die”的典型。

“可是回去的路上會經過河間郡,鄉老們提前派人下了拜貼,想請您回原籍去看一看。在陛下面前不是要了一年時間麽,這還早呢,走一趟河間,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司馬懿僵了一下,“原籍”並沒給她留下太多美好的回憶,一穿越就被追殺四處逃命,被迫殺人,然後又差點被司馬防打死……這樣的原籍,不要也罷。

可是看著司馬師,司馬懿又有點說不出口,司馬師顯然是願意回去的,河間的一些世家和士族可以借此機會搭搭關系,對未來司馬師的發展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這個兒子素來不為自己求什麽,因此這次司馬懿不想讓他失望,算算日子:“那就去待幾天吧,最多五天。”

於是路過河間郡的時候,司馬懿命大軍停下來修整,鄉老們擺酒款待司馬父子,席間觥籌交錯,侍女們恭謹而小心地服侍,美麗的歌姬舞女使出渾身解數討好貴賓,一時熱鬧非凡。

傍著司馬師的美人兒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褪了褪袖口,露出一只白藕般粉嫩的腕子,司馬師連看也沒看一眼,直接命旁邊的人送她一串寶石頸鏈,美人驚喜的跪伏在地謝恩,以為這是被看中的節奏。

“脖頸太醜了,也不知道遮一遮。”

美人一下變得臉色蒼白,司馬師卻轉頭去教訓巴著美貌侍女花癡的弟弟了:“你要是在這裏惹出什麽麻煩來,想好怎麽跟元姬說。”

司馬昭一下被從天堂打回地獄,只能悻悻的舉起酒樽掩飾:“大哥你太過分了,自己不玩也不讓我玩,你又沒妻子在堂,難道還怕有人管?”

司馬師對司馬昭的抱怨裝聽不見,自顧自地喝酒。

美人誰不愛。

但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在司馬師眼裏,當今世上已無美人。

酒宴氣氛達到高潮,鄉老們紛紛離座起舞助興,司馬懿是不會下場跳的,當年銅雀臺上一曲《子衿》簡直是終身恥辱,如今她這個身份也沒人敢強迫她跳了。司馬師和司馬昭只能替父親劍舞,免得掃興,鄉老們倒是不太介意,酒宴終了,他們又向司馬懿求墨寶。

司馬懿有點微醺的醉意,墨寶,哦。

應該就是《征遼東歌》吧,歷史上司馬懿存世不多的文學創作之一。

只是,對於一個穿越者來說,這也不能叫“創作”。

對付對付就得了,這個年代難道誰還會來要版權費不成,司馬懿這麽想著,揮毫落筆:

天地開辟,日月重光。

遭逢際會,奉辭遐方。

將掃群穢,還過故鄉。

肅清萬裏,總齊八荒。

告成歸老,待罪舞陽。

文采平平的詩,鄉老們仍然不住喝彩,只有角落裏一個人冷哼了一聲:“待罪舞陽?太尉確定自己沒寫錯字?”

這人的話讓現場氣氛當時就有些冷,司馬懿瞇著醉眼看了看,只能大約看出這是個三十多歲的青年人,穿一件洗的有點發白的藍布衣服,頭上竹冠竹簪,看樣子家境一般,但腰間寬帶的帶鉤上卻嵌著白玉。樣子看不清,大體來說,是個白凈的人,而且,有點傲氣。

“汝何人?”司馬師因為對方質疑父親而感到不快。

“桓範!”

桓範……司馬懿喝酒喝得有些頭疼,他想這人誰啊,名字好熟,怎麽想不起來了呢。

“這位桓……桓卿,我不知如何稱呼,敢問我寫錯了哪個字?”

“最後一句的‘舞陽’。”

司馬懿晃晃頭,努力想把醉意晃走:“……舞……沒錯啊,我相信這個字不會錯的。”

司馬懿的確很有自信,早在現世便是如此,她雖然學了文科,但卻不喜歡也不擅長組合文字這種事情,對她來講,應用文以外的文章都沒用。拿起一篇文章,五分鐘內不能給她提供任何她需要的信息就可以棄了,不能提煉中心思想的文章就是渣,什麽美感啊韻律啊對她來說毫無意義。學了若幹年文科,除非必要,她沒主動寫過一篇散文,一首詩歌。從這個角度來說,不要提寫過“一群草魚進網兜”的郭嘉了,就連純工科出身的諸葛亮都比她強些。可是這麽一個對文字不夠敏感的人卻學了文科,原因在於她該記住的文字都記得很好,從來沒記錯記混過,這一點特長就遠遠勝過經常中二的郭師姐。舉例來說,郭嘉當年高考,曾經被要求默寫南唐後主李煜充滿亡國哀怨的《浪淘沙》,原文是這樣的:

往事只堪哀,對景難排。秋風庭院蘚侵階。一任珠簾閑不卷,終日誰來。

金鎖已沈埋,壯氣蒿萊。晚涼天凈月華開。想得玉樓瑤殿影,空照秦淮。

可是中二的郭嘉寫出來是這樣的:

只往事堪哀,對景難排。秋風庭院蘚侵階。一任珠簾閑不卷,誰終日來。

金鎖已沈埋,氣壯蒿萊。晚涼天凈月華開。想得玉樓瑤殿影,照空秦淮!

批改到這份卷子的語文老師簡直要大叫“人才啊”!確實是人才啊!到底是什麽樣的腦回路才能把一首明明哀怨悲戚到極點的詞一個字都不變只是改改順序就重新拼裝成積極向上奮發圖強的詞啊!甚至最後一句還略霸氣好嗎!

所以,大家就知道為什麽郭嘉沒考上燕京大學,而是發配到三河工大了。

司馬懿就從來不會犯這種錯誤。

即使這一次酒醉,她也非常肯定自己沒寫錯字,因為她從來就沒按照錯誤的方式記憶過。

“我倒認為是錯了。”桓範非常肯定。

“您確定是待罪‘舞’陽而不是待罪‘首’陽?”

司馬懿的酒立刻就醒了。

司馬懿茫然的看著四周:我不是在喝酒麽?

這裏的霧氣好重。

司馬懿漫無目的地邁開雙腳,努力尋找自己熟悉環境和事物。

火紅的漆柱,遠處垂下的帳幔,還有……腳下傳來的,地毯熟悉的觸感。

這是……?!

眼前的霧氣漸漸消散了,遠處露出皇座與屏風。

朝堂!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其他人呢?陛下為什麽不在?司馬懿驚恐地想。

沒有人……

皇座……

好像也不需要驚恐嘛,司馬懿的眼神滑向視線盡頭,那個位置,曹丕坐過,之後是曹叡……坐在那裏,看向下面,究竟是什麽感覺呢?

倒也頗想嘗試一下。

這想法略邪惡。司馬懿這麽對自己說著,一邊還是不由自主地邁上臺階,摸著坐墊慢慢坐了下來。

原來就是這種感覺,也沒什麽特別嘛,就像監考的時候站在高處一樣。

“唔……”

黑暗中突然伸出的手,落在司馬懿膝蓋上。

……!

“就這樣……”

“……陛、陛下!”司馬懿毫無準備地看到曹叡從黑暗中一點一點現身,他的頭發這一次沒有束好,淩亂地擋在面前,看不清他的臉。如果不是他按照慣例穿著十二紋章肩擔日月的冕服的話,司馬懿也不敢確定那就是他。

“我馬上……”司馬懿有一種被當場抓到做錯事的心虛,但曹叡把她按住了:“不要緊,坐著吧。”

“可是……”

“這是朕的口諭,坐著吧。”

司馬懿半信半疑的坐了回去,但心裏依舊很緊張。

曹叡卻好像不知道司馬懿此時的心情,他的頭慢慢枕上了司馬懿的膝頭。

這個舉動真是把司馬懿驚到了:“陛下……”

“叡兒……”

“嗯?”

“你從來沒有這麽叫過我……”曹叡的聲音聽起來蒙上了一層撒嬌和哀怨的味道,司馬懿曾經有的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回來了。

“可是你這麽叫司馬師和司馬昭呢……”而且叫了好多年。

司馬懿剛想解釋,曹叡打斷了他的思緒:“視吾面。”

“誒?”

貼著司馬懿膝頭的頭顱發出模模糊糊的聲音:“視吾面……”

是說仔細地看叡兒的臉嗎……

司馬懿仔細地貼近曹叡的面龐,輕輕撩起他烏黑油亮的長發。

半邊臉血肉模糊,流下一些黑紅的粘稠液體,有些地方能夠看見慘白的骨頭——這是半張正在腐爛的臉

“叡兒——”司馬懿從噩夢中掙紮著醒來,冷汗涔涔而下。

“爹!”司馬師沖入大帳,司馬昭緊隨其後。

司馬懿驚恐萬分地喘息著,自從司馬防死後,她很久都不做夢了,更不要說噩夢:“叡兒,叡兒……”

“爹,您怎麽了?”

司馬懿顧不上回答司馬師的問題,她掀開身上蓋著的薄被,翻身跳下臥榻,便沖出自己主帥的寢帳,到臨時的馬廄牽出了自己的馬。

“爹!您要去哪兒!”

司馬懿像著了魔一樣,念叨著“叡兒叡兒”,飛身上馬,一路揚塵沖出了營壘。

司馬昭手足無措,司馬師已經牽出了自己的坐騎準備追出去。

“陛下手書:‘間側息望到,到便直排閣入,視吾面’,太尉速回洛陽——”內侍尖利的聲音突然傳來,車夫駕天子之車,沖毀了門禁,這按規定是要斬首的,但是看那個緊急勁兒,就知道有大事發生了。

司馬師當機立斷:“二弟,你領軍加速回程,我先去追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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